广州市红十字会医院儿童康复科已帮助上百个脑瘫患儿“走了起来”。
余韶卫
(相关资料图)
麦凤娇
“健康一个孩子,幸福一个家庭”。然而,难以计数的脑瘫儿童家庭正在面临一场“不死不休的鏖战”。有一群康复师,他们用专业、坚持与忍耐,默默守护这些脑瘫儿童,用爱与陪伴情暖万家。南都健康联盟带你走近“慢天使”,听他们的康复故事。
余韶卫是广州市红十字会医院儿科医生。35年来帮助上万个多动症、学习障碍、智力低下、癫痫、脑瘫患儿治疗康复,甚至有幸运儿圆梦顶尖大学。他担任儿科主任以来,经抢救和早期干预的新生儿,没有一例出现后遗症。
余韶卫面对患者送来的锦旗,他说“没有儿子就没有今天的我”。
1996年10月,因为当时医疗水平不足,儿子出生时脑缺氧20分钟致重度脑瘫。作为父亲,余韶卫开始踏上求医问药、北京进修路,尝试过神经修复、手术治疗,采用药物、康复训练等多种疗法。
因为在医疗市场“乱象”中走了弯路、耽误病情,2018年他成立儿童康复科,用亲身经历换来的经验,帮助数百位脑瘫患儿完成康复,通过治疗和康复逐渐回归正常生活轨迹。
余韶卫 广州市红十字会医院儿科主任
儿子脑瘫错失治疗黄金期 儿科医生誓让悲剧不重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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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出生缺氧致脑瘫 曾尝试各种“偏方”
韶关市曲江区大塘镇丈古岭余屋村,余韶卫是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,也是当年韶关市“理科状元”,四年后,弟弟又成为韶关市文科状元。“村里一下子走出两个大学生,父母对我们兄弟俩抱有很高的期待。”
1988年,从中山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,余韶卫被分配至广州市红十字会医院儿科。那时我国康复医学刚刚起步,康复学科与就业尚属冷门,如果不是儿子确诊重度脑瘫,他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开启这个领域的研究。
1996年10月31日,儿子浩浩发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。但因为宫内缺氧,经过抢救,浩浩才开始有呼吸、有心跳,但他比谁都清楚,孩子虽然救回来,缺氧这么久,“将来非瘫即傻”。
得知大孙子浩浩的情况,身处韶关的爷爷奶奶一时无法接受。余韶卫和妻子安慰道,“尽量把孩子治好。”
但大家心里都没底。对于脑瘫的治疗主要是康复治疗和手术治疗。上世纪80年代中国康复医学刚起步,很多患者不能得到很好的康复治疗。
因为神经发育时期受到脑损害,脑瘫患儿的发育明显落后于正常儿童。主要表现为中枢性运动障碍及姿态异常综合征,同时伴有智力障碍、癫痫发作、学习障碍、流涎等其他表现。
简单地说,有三种情况,一种是运动神经受损,导致瘫痪;第二种是智力受损,导致痴呆;第三种是两者兼具。
浩浩属于第一种。因为运动神经受损,浩浩总是流口水、四肢僵硬、活动受限、握不住东西、双腿打交叉。
1997年底开始,夫妻俩跑遍周边的康复中心,包括市残联脑瘫康复中心、龙口西康复中心、佛山新希望康复机构等等。病急乱投医之下,余韶卫也试过所谓的“偏方”和“最新技术”。
可能是“太想走起来”,有一次尝试蜜蜂针灸,医生抓活蜜蜂蜇刺浩浩的穴位,试图通过蜂液刺激经络,从10针扎到200针,针眼遍布双手、后背、耳后、头顶,躺在治疗床上的浩浩疼出满脸泪水却出奇安静。余韶卫猜,他可能是在跟医生暗暗较劲:“给你试,看能不能治好我。”
回到家,余韶卫在厕所、房间、客厅等浩浩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安装上扶手,每天变着花样鼓励浩浩站起来走路。
坚持“康复”了两年,效果并不明显。余韶卫决定自己去学。1999年前后,他申请到北京听课、培训。回到医院便在摸索中开展治疗。药物联合干预如何提升智力?学习能力低下怎么训练?多动症和抽动障碍如何鉴别治疗?每天一下班就扎进办公室,查文献翻书籍看病历钻研,一天掰成几天用,边诊疗边总结,仿似有种使命感在后面推。 >>下转0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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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过治疗黄金窗口 人生永远无法逆转
“时至今日,在很多人的观念里,脑瘫等同于白痴、废人、累赘。”余韶卫曾遇到一位患儿,一天抽筋十几次,语言发育也跟不上,陪同的外婆觉得脸面挂不住,始终不承认孩子智力低下和癫痫。余韶卫急了,一直给对方解释、科普,一直跟到孩子三岁,期间多次劝说尽早治疗。长辈仍不愿面对,坚持“孩子长大会自己好起来”。听到这,余韶卫苦笑说,“我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好起来”。
医学上认为,对于运动神经受损的脑瘫儿来说,一岁内是修复孩子运动机能的黄金期,早干预早诊断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。因为错过最佳康复训练窗口,浩浩落下终身运动功能障碍,今年已经27岁的他每天轮椅不离身,无法拿筷子、绑鞋带、握笔写字,“生活起居离不了人。”
一只手摸着摇晃的头,余韶卫弓着背缩在椅子里,有种幽幽的叹息声和无奈。从儿子身上,余韶卫深感“时间不会重来”,一旦错过治疗的黄金窗口,“被改写”的人生永远无法逆转。
2012年余韶卫升为儿科主任,在“救”与“不救”上,他选择了“救”,但也招来异议。一些同行或患者听说余韶卫儿子的事,背后开始讨论。“连儿子都治不好,当什么儿科医生。”
余韶卫一开始不回应,听多了便说“这话对一半”。
“面对极为复杂的脑瘫疾病,刚开始大家都是一知半解,但是通过这么多年的摸索,自从我接管儿科后,在新生儿NICU团队的努力下,经过抢救并早期干预的孩子,没有一例有后遗症,这都归功于早期干预和康复。”
“我也算对工作有交代了。”余韶卫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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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也不能出现像我儿子一样 错失治疗机会的下一代
走进浩浩的房间,书架上摆满《春秋列国志》《资治通鉴》《史记》等历史书,聊起国际历史、政治、军事,坐在轮椅上的浩浩滔滔不绝。
为了培养儿子自信心,余韶卫找了位英语老师,带着浩浩帮忙做点医学材料翻译工作,父子俩偶尔有意见不一的地方,浩浩会大声地讲“爸爸没我厉害”。
“如果大人不在了,孩子怎么办?”这是明年退休的余韶卫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。去年出差经过老家,91岁的老爷子反复叮嘱“一定要让大孙子走起来”。
担任儿科主任后,余韶卫用了十年时间,从一个儿科孕育出儿童哮喘专病门诊、生长发育门诊、儿童保健、儿童神经行为发育、血液肿瘤风湿过敏专病门诊等5个专科,不仅帮助上百个脑瘫患儿“走了起来”,还让四千多个有学习能力障碍、多动症的孩子告别自卑焦虑、爱上学习。每当长期坚持治疗的孩子,圆梦理想高中或顶尖大学时,得知喜事的余韶卫有时比家长还高兴。
“我看你接诊患儿时,经常提到‘我儿子也是这样的情况’。”
“再也不能出现像我儿子一样、错失治疗机会的下一代。”余韶卫说。余韶卫希望继续为儿童康复事业奋斗,培养专业人才,致力于为患有脑瘫、智力低下、学习障碍等神经疾病的儿童提供更科学的救治。
康复师麦凤娇 广州市红十字会医院儿科治疗师
“急性子”练出“慢功夫” 脑瘫儿康复是医患双向奔赴
“家长叫我老师,同事叫我技师,其实,我这个专业在学校叫康复师。”
“我的工作,一半在哄小孩,一半在哄大人。”
“小孩在进步,家属要‘退步’——这样小孩才有往前进步的空间。”
“我们平平常常,已经很幸运了。”
等一朵花开,需要多少耐心和微笑?
广州市红十字会医院儿科治疗师麦凤娇,熟人都喊她“阿娇”,一位风风火火的广州本地姑娘。只要她在,一口语速超快的粤语,就会响彻儿童康复室。前来“上课”的小孩,看到她扭头逃跑,一旁的阿娇却哈哈大笑,“证明孩子记得我,而且运动能力有提高,想跑就跑。”康复早教室,一个唤醒潜能的地方。来到这里的孩子,有来上综合早教课以提高发育能力的;也有因早产、肌张力障碍、基因变异、脑瘫、多动症等引起发育迟缓的问题儿童。从确诊第一天起,他们就要开始康复干预,以追赶同龄人。
阿娇的工作正是给这些小宝贝“上课”。你可能很难想象,抬头、翻身、坐位、爬行、站立、行走……这些普通宝宝正常发育就能习得的技能,他们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,才能完成一场“平平常常”的自我超越。
一提起孩子,这里的很多家属会用“熬”来形容成长历程。抱着“康复一个孩子,幸福一个家庭”的信念,急性子阿娇练出一手“慢功夫”,也许于她而言,这是“母亲之间的相互支持”,更是“医患之间的双向奔赴”。
“我和家属像战友”
“老师”,这是家长们对阿娇的称呼。可能担心孩子觉得自己有缺陷,每一次来医院康复治疗,家属通常会说成“上课”。是的。出生就开始的“上课”。
为了让孩子的发育“追上”时间,有的家庭举债为孩子进行康复治疗,有的家长横跨数千公里,全国奔波为孩子寻医问药。
晓晓(化名)是茂名人,结婚后回老家开了个小餐馆,既是老板娘,又是店里唯一的厨师。2021年身怀六甲的她,产检提示胎内发育迟缓。这是她的第二胎,宝宝出生后,一岁半无法翻身,呼叫反应也不灵敏,医院确诊脑性瘫痪。经人介绍,她抱着孩子从茂名赶来红会医院,一段时间“营养脑神经”后,宝宝症状有所好转。出院那天,阿娇拉住她,一再叮嘱“要坚持来康复”。
此后,每两周往返一次茂名和广州,就成了晓晓母子的生活常态,一年多来风雨无阻。
“宝宝每次康复两小时,不仅意味着家里断两天收入,如果亲属不支持,妈妈还要凭一己之力跟整个家族做抗争。”同为两个孩子的母亲,阿娇深知晓晓的不易。
康复室里的阿娇暗暗定下目标:孩子每堂课都要有肉眼可见的进步。一些安全、可持续的康复动作,阿娇也会不厌其烦地教一旁的晓晓,让孩子在家也能坚持康复。经过晓晓和阿娇的努力,宝宝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。
除了经济、路途因素,康复过程中,孩子抗拒训练发出的哭闹声,也是很多家长中途放弃的原因。
“家长的心疼是最大的绊脚石。”康复训练室里,阿娇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是“把孩子放下,别抱他。孩子在训练床上获得的进步,比在父母怀里更多”。
时间久了她发现,最终能坚持带孩子来康复的,往往九成是女性,比如孩子的妈妈、外婆或奶奶等。
阿娇常形容自己和家长的关系“像战友”,为了孩子双向奔赴。“上课时间1小时,剩下的23小时都是家长照顾,所以小孩有进步,60%要归功于家长,40%才是靠康复师。”
“我的职业是什么?”
走在路上,阿娇会不自觉观察周围孩子的走路步态。看到不对劲处,比如高低肩、脊柱侧弯等,就会试探着提醒家长,让带孩子去做评估检查。
长期以来,“重治疗轻康复”的观念深深根植于不少患者及家属的心里,认为康复治疗无非就是“烤一烤,电一电”或者是“按按摩,扎扎针”,把康复与休养、理疗画等号,认为可有可无,将其视作浪费时间浪费金钱,甚至觉得医院过度医疗,在“骗他们的钱”。
2009年7月,从广州医科大学康复治疗专业毕业后,作为该专业首批毕业生,阿娇懵懵懂懂“撞入”这个行业。在康复科工作12年,有人称她“技师”,有人叫她“康复师”或“按摩师”,还有少数人直接喊“服务员”。在医院日子久了,阿娇有时也疑惑,自己的职业到底是什么?
作为现代医学四大分支之一的康复医学,上世纪80年代刚刚起步,因为尚处萌芽阶段,1986年开始实施的《卫生技术人员职务试行条例》,把卫生技术职务分为“医、药、护、技”4类,康复师一直被归入技师,但两者的工作性质有很大不同。
2021年1月,阿娇迎来职业转折点。在儿科主任邀请下,她加入儿科大家庭,通过针对性的康复训练,让新生儿的神经肢体、智力、语言能力尽早追上正常孩子。来到儿童康复室后,更多家长叫她“老师”,为增强患儿自信,阿娇配合着一改“病人”的叫法。
儿童康复,她形容这是充满希望的“朝阳行业”。
“像八爪鱼一样掌握更多技能”
康复训练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,孩子常常会向周围人“求抱抱”,大哭大闹更是常态。每每此时,阿娇会俯下身,用身体语言告诉小孩,可以安慰但训练还要继续。
上课时刻绷紧神经,下课后的阿娇是另一副面孔:哄哄孩子,更多表扬他们。
根据《柳叶刀》研究统计,中国是全球康复需求最大的国家,2019年康复需求总人数达到4.6亿人。阿娇也看到,各医学院校在逐渐推进开设PT(运动疗法)、OT(作业疗法)、ST(语言疗法)等专业细分方向,相关教育与国际接轨。
她希望自己能像“八爪鱼”一样,掌握更多最新的康复技术。2016年以来,包括康复综合评定在内的20多项医疗康复项目纳入医保支付范围,很大程度缓解患者的经济压力,相信随着康复治疗的普及,越来越多的病患能够、愿意、主动接受相关治疗。
在充满希望和成就的康复训练中,阿娇享受被需要的感觉,她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,做孩子探索世界的同路人。
出品 | 南都健康联盟
统筹 | 尹来 游曼妮 杨丽云
采写 | 南都记者 杨丽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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